《財經》新媒體 黃姜片/文
8月23日,星期六下午,山西省委臨時召開常委會。會議由省委書記袁純清主持會議,省委副書記、省長李小鵬,省委常委、省人大、省政協負責人出席。會議帶著鮮明的“應急”色彩:
當日上午11:57,中紀委接連發布兩條消息,山西省委常委、秘書長聶春玉和山西省委常委、太原市委書記陳川平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自十八大反腐風暴以來,山西已有金道銘、申維辰、杜善學、令政策、陳川平、聶春玉等6名省部級高官被查,其中包括4名省委常委,是名副其實的反腐“重災區”。
自今年以來,告急的不僅是山西官場,2014年上半年,山西經濟增長僅為6%。
集體腐敗窩案之山西版,不同于四川等省份。梳理落馬的山西官員,幾乎每一個都是倒在了煤上,其背后實則是十余年來山西煤炭開采的狂飆猛進,煤炭作為政府手中掌控的自然資源,為山西官商的結合提供了豐潤的土壤。
這個集團迅速膨脹的財富,帶來各種荒誕,炫富和黑惡勢力橫行。但無以掩蓋這個集團強大背后的脆弱本質:伴隨著資源環境矛盾的日趨加劇,社會矛盾惡化成患。待至反腐風暴來襲,血煤之上危如累卵的山西政商聯盟迅速土崩瓦解。
危險的聯盟
以煤炭為核心資源的山西資源型經濟,以權力和資本聯姻為標志,兩者的結合打造了一個官商高度一體化的山西幫,他們互幫互助,形成了一個高調的財富帝國,和一個盤根錯節的地方權力王朝。
這個聯盟的危險在于,資本和權力均失去了應有的控制,迅速膨脹成害。比如,山西的歷次煤改,演變成了財富帝國和權力王朝自嗨的游戲,受益者都是這個聯盟,而大部分老百姓只是損失的承擔者,最具體的表現是山西過渡透支的自然資源和日趨嚴重的環境危機。
本世紀初至今十年,煤改經歷了從“去國有化”到“國進民退”的詭異輪回。從“血色小煤窯”到“國有大礦大難”,安全生產是山西煤礦始終難解的結。
為了減少礦難,中央政府責令私人煤礦逐次提高礦井規模要求和安全標準;但地方政府為了鼓勵煤老板追加投資,“只要足額繳納資源價款,煤老板們就可以將手頭的礦一直挖到沒有”,這些政策導致各路資本紛紛涌入山西,加之煤價一路高升,“山西煤老板”憑借強有力的地方權力網絡而鴻運當頭。2006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就有9位山西富豪。
2008年,暴風驟雨般的煤礦重組席卷而來,隨著“煤礦企業兼并重組和煤炭資源整合”工作的啟動,山西政府計劃將煤炭企業數量從2200個減少到100個左右;年產量不到300萬噸的煤礦,將被山西省境內的大型煤炭集團兼并重組。
但是,山西的小老板們,憑借著嫻熟的江湖經驗,駕輕就熟的地方政商網絡,繼續游走在山西財富帝國的邊緣:他們多以官員參股的形式,攫取著煤炭資源,參與小煤礦開發。
而真正晉商大佬,則泰山壓頂,巋然不動。在2013年“胡潤百富榜”上,中國排名前一千位的富豪中,企業總部位于山西的山西富豪為22人,至少16位都涉足煤炭、焦化、冶金這三大產業,個人或家族資產在20-80億元,這些晉商們再現了歷史上“官商同盟”的輝煌,極好地闡述著“政商結合”代代長青。
6月19日令政策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查,則徹底拉開了山西官場的口子。令政策長期主政要害部門發改委,并且朝中有人,辦事神通。其給山西資源大省的發展格局打下烙印,依此山西亦形成旁根錯節利益網絡。
作為煤炭大省山西省的副部級官員,令政策亦深度參與到煤炭改制。早年間,山西掀起“煤改颶風”,推動山西煤炭業產業整合與發展。當時令政策便擔任能源產業基金領導小組副組長,推動市場化運營的股權基金、信托等在山西參與煤炭企業重組。
十字路口的山西
“山西幫”盤根錯節,其全盛時期,幾可通天,掌控著山西煤改方向,如今連根端起,不得不令人反思山西十年煤改。
改革開放后,憑借相對寬松的市場環境和得天獨厚的礦產資源,“新晉商”以煤老板的面目再度“崛起”。煤炭資源幾乎是大半晉商的搖錢樹,然而,因挖掘“黑金”而高飛猛進的“黑色GDP”背后掩蓋不住“血煤”之殤。
2007年,時任山西省發改委主任的令政策在兩會上侃侃而談:“十六大以來,山西省委明確提出‘不要污染的GDP,不要帶血的煤’,打響了生態保衛戰。五年來,單位GDP二氧化硫排放量降幅達48.6%。今年上半年環保總局公布的數據顯示,山西減排二氧化碳幅度位居全國第一?!?/p>
不過,根據南京大學社會學系張玉林教授的研究,十余年來,由于山西煤炭推動的政商結合,導致山西百萬農村人口的用水危機,導致山西環境污染居于全國前列,他將這些問題概括山西已經出現了嚴重的“環境戰爭”。
山西煤商狂飆的十余年,其實亦是中國市場經濟走過初期的“野蠻”,開始形成產業規模、爭奪全國市場份額,作為煤商的大本營山西,地方的扶持是其做大的基礎,這就不可避免導致官商的深度結合。在此背景之下,地方性的利益和權力聯盟瘋狂生長,以至于山西成為反腐最重的災區之一。
危險的聯盟瓦解了,接下來的問題是,山西的資源經濟將如何發展,如何根本杜絕新的聯盟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