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海軍在威海舉行的“甲午戰爭120周年研討會暨祭奠儀式”新聞發布會上,海軍發言人邢廣梅身著海軍白色軍服登臺亮相。
“軍中第一位女發言人”,一時間,這一身份把邢廣梅推到聚光燈下。其實,法律研究是她的本行,發言人則是“兼職”。
亮相后一周輾轉三個城市
首次亮相之后,邢廣梅在公眾視野中“消失”了。一個星期輾轉三個城市,下部隊講課、到軍隊科研院所做課題鑒定,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前才回到北京。授課及課題鑒定內容是她所研究的領域,國際法、安全環境與政策等。
在部隊里,她還是她,沒有因為一場亮相有什么改變。
出門“不需要戴墨鏡”,也沒什么人會認出,因為身著便裝的自己與穿著軍裝“很不同”。她認為,人們關注是因為自己身著軍裝,傳遞海軍的聲音,而不是因為她本人。
去年11月,包括海軍在內的全軍七個大單位均設立了發言人,其中,海軍是唯一設立兩位發言人的單位,這就包括她這位海軍大校、全軍唯一的女發言人。她認為,女性角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與媒體記者間的矛盾關系。
“希望安靜下來,繼續從事研究”
可能是軍人這一職業屬性的原因,邢廣梅在形容發言人這份工作時多次使用“任務”一詞,稱發言人是整個團隊的末端環節,而自己是在執行任務。
經過專門培訓的她,談起發言人工作,已經頗有心得。在談到培訓課程被老師“為難”、“逼問”時,她沒有更多描述自己的表現。不過,培訓老師董關鵬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舉了一個例子:當時問她一個關于有擔心認為我國軍事創新技術進展不夠的問題,她回答說,“大家不要對中國的技術創新感到擔憂,正是因為以前我們做的很多事情大家都不知道,所以軍方也設立了發言人。隨著軍隊的工作透明化,大家會了解我們更多的創新技術。”邢廣梅確認了這一說法。
不過,發言人工作在她看來更像“兼職”,而工作主旋律仍是法律研究,“現在我仍然在繼續從事研究。”她說。
“同事都說我永遠在找東西”
或許,學者才是她理所應當的標簽。記者見到她是在海軍軍事學術研究所她的辦公室中。在約8平方米的辦公空間內,兩個書柜占據了三分之一的空間,還有半面墻用書籍壘出一個一米多高的書堆,法律相關的大部頭陳列其中。
邢廣梅說自己有些“健忘”,“同事都說我永遠在找東西”,但是談起她的研究領域卻滔滔不絕,年份日子也記得清清楚楚。
本科畢業當上軍校的老師后,她又在復旦大學進修法學碩士課程,隨后攻讀了中國人民大學的法學博士學位,完成了中國社科院法學博士后的工作。
很多人并不知道,她以自己讀博期間完成的論文《國際海上武裝沖突法的歷史演進》為藍本出版的著述,在10年后的今天,仍是國際海上武裝沖突法領域填補空白的、最全面系統的歷史專著。
對話
女發言人有優勢嗎? 女發言人弱化與記者矛盾關系
北青報:第一次公開亮相之后,感覺自己像明星嗎?
邢廣梅:這倒沒有。作為發言人在面對公眾的時候穿的是軍裝,而穿便裝的時候與穿軍裝的反差很大。人們識別明星靠的是他們的面部特征,而識別我多是看我的軍裝。大家看到我先用一半的注意力鎖定軍裝,哦,軍人,這是制服的效應。
北青報:剩下的一半注意力再鎖定,哦,女性,美女。您覺得在發言人這個角色中,女性有優勢嗎?記者在提問時會不會對美女客氣些?
邢廣梅:女性在這方面可能有些優勢。新聞發言中,發言人與記者往往是一對矛盾體,記者希望提的問題越尖銳越好,發言人要承受記者的各種“刁鉆”問題。這種情況下,女性角色可能會弱化這種對立,尤其是對自己比較認同的發言人,記者可能下不了“狠手”。
北青報:您本科并非軍校畢業,為什么選擇進入軍校任教?
邢廣梅:我生在青島這座海濱城市,成長于大海邊,家住海軍院校旁,小時候上學每天路過軍校高墻外,對神秘而神圣的軍營生活充滿向往,于是在22歲大學畢業那年,可以選擇到軍校還是地方大學任教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軍校。
北青報:發言人的容貌、氣質對這份工作有幫助嗎?
邢廣梅:只能說有一定的幫助。新聞發言人既是自我,又不是自我。說既是自我,是因為發言人工作要通過一個具體的人去實施,免不了帶有個人的特征,如性別、長相、學識、氣度等;說不是自我,是因為新聞發言人是一種制度,每次發言,一定是一個團隊集體努力的結果,而發言人只不過是這個工作團隊中最末端的環節:直接與公眾見面,把官方希望傳遞的信息傳遞出去。
發言人如何培訓? 發言人培訓課被老師“為難”
北青報:最開始是怎么找到您來擔任這個職務的?
邢廣梅:這是海軍遴選的結果。海軍人才很多,藏龍臥虎,只不過我很幸運,成為了海軍發言人之一。
北青報:現在國際上,很多國家都用“國際法”來說事,指責中國的一些做法,那么,法學背景是否幫助自己當上海軍發言人?
邢廣梅:在這一點上可能有些優勢吧,但是,海軍建設和發展絕不僅僅限于此,更多的領域需要發言人去學習、了解和掌握。
北青報:事實上,去年11月您就已經被宣布為發言人,到如今才亮相是不是這期間進行了專門的訓練?新聞發言工作有可經訓練的技巧嗎?
邢廣梅:是有一些技巧。在這樣短的時間里,我們參與更多的是技巧、經驗類的培訓。綜合素質的提高還需要發言人長年堅持不懈的努力。能夠成為發言人一定是多年的積淀在起作用。
北青報:能否具體介紹一下發言人是如何被“訓練”的?
邢廣梅:我一共參加過兩次專門的培訓。在傳媒大學的培訓給我的印象最深。七個軍隊大單位的八位發言人都參與培訓。上課第一天就安排一對一實踐環節,給我們培訓的老師是我見過的提問最尖刻的主持人專家,他們提的問題非常難回答,如果能應對自如,日后面對記者就會應對有方。這就像學開車,如果最初試駕階段是在崎嶇兇險的山路上完成的,那么,日后遇到什么路況都如一馬平川。
北青報:可見培訓的老師做足了功課。您覺得表現得怎么樣,怎么回答的?
邢廣梅:我特別佩服我們軍中其他發言人,雖然上課第一天就被安排模擬現實環境,還沒有接受專業熏陶,但大家還是表現出色,應對自如。譬如,有發言人被問及“當今部隊主要由被慣壞的獨生子女組成,這是否嚴重削弱了中國部隊的戰斗力”時,這樣回答道:“首先,獨生子并非都是被慣壞的;其次,戰斗力由人、武器以及人與武器的結合三要素組成,獨生子女由于受過良好的教育,可能在掌握武器性能方面更具有優勢,至于人的戰斗精神、吃苦耐勞的品質等,只要部隊有針對性地常抓不懈堅持訓練,一定能獲得一支作戰勇猛、文化素質高的部隊,所以說‘獨生子女嚴重削弱中國部隊戰斗力’的說法完全不成立。”
發言人怎樣發言? 發言人須維護國家安全利益
北青報:未來可能要面對更多更直接的來自記者的提問,但發言人也不是萬能的,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不過外界可能會有這種預期。對這樣一個挑戰有擔心嗎?
邢廣梅:只要有誠心、有決心、有準備、講策略,再難的事也能頂住。大家希望軍隊、海軍有個好形象,把這樣一個重要責任賦予新聞發言人這個角色,對此,大家的期待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仍然是那句話,發言人不是單兵獨斗,不是發言人想怎樣說就怎樣說,每次發言都有嚴格的程序和規范,確保能準確地、正確地表達官方的觀點和看法,這一點要求發言人必須和團隊緊密合作,同時要全面了解發言的意圖和內容。
北青報:為什么要提“誠心”?對誰誠心?
邢廣梅:誠是真誠、坦誠。新聞發言人在傳遞信息的時候不能講假話,面對受眾,必須講真話,即要傳遞給受眾真實信息。只要坦誠面對,記者再不認同你的觀點,也會對你給予應有的尊重。
北青報:向受眾傳遞真實信息是不是各國發言人通行的基本原則?
邢廣梅:這是一種職業要求,是通行的規則。新聞發言人如果說一句假話,要準備一千句假話來掩飾和支撐,但這樣做卻不露馬腳的人幾乎不存在。
所以,發言時,發言人需要講那些在當時的場合可以講、應該講的真話。
北青報:軍方發言人與地方各個部門的發言人有什么不同嗎?會不會存在知道的很多,但能說的很少的現象?
邢廣梅:新聞發言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不同。至于知道的信息多少和對外發布的信息多少,我想作為新聞發言人都不可能把知道的信息毫無選擇地公開給媒體和受眾。這一點并不難理解。
發言人如何用“法”? 中國應該用國際法捍衛權益
北青報:一些國家經常提到國際法,也有些說中國不遵守國際法。事實情況如何?我們的聲音夠嗎,傳遞出去了嗎?
邢廣梅:離我們需要做的還有差距。最主要的就是我們沒有完全習慣利用國際法等工具來捍衛自身權益,也就是說,我們在受到一些別有用心的媒體或者人的輿論攻擊時,沒有很好地利用國際法保護自己。本來有道理的事情,由于我們自己不去系統挖掘、宣講,加上別人歪曲丑化,時間長了就可能給別人留下不講規則的印象。
北青報:所以說,建立發言制度已經是刻不容緩?
邢廣梅:這是部隊建設過程中水到渠成的事情,適應今天國際化形勢發展的需求,塑造部隊良好形象,增強國家的軟實力。
本組文/本報記者 岳菲菲 來源:北京青年報